孤独的疫区

从很早以前到很久以后


记得是初中时,我买了一本《百年孤独》的实体书,结果没读下去。如今反而令我感到庆幸,这本书不是当时的我能读明白的。重拾《百年孤独》也有以上的原因。

我看书和看论文有相似的习惯,先看开头和结尾。《百年孤独》的开头结尾都足够惊艳:

开头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结尾
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

魔幻莽荒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夏天喝了冰镇汽水那样,牙齿发酸,脊柱发凉,堪称文学史上最佳之一了。

一开始马孔多像是一个世外的村落(在火车和电报把人们连接起来前的确是的),我感受到的是魔幻的一面。随着香蕉公司的建立,现实的一面逐渐显露,我方才将书与拉丁美洲的命运联系起来。作为观察者,读者的视角一直落在马孔多,这个远征建立的村落上,观看布恩迪亚家族的孤独和不断循环的宿命,一个轻佻的想法是这一切都是梅尔吉亚德斯羊皮卷的创作。读完之后才发现,家族中每个人的命运都遵照名字的归宿:奥雷里亚诺、何塞·阿尔卡蒂奥、蕾梅黛丝、阿玛兰妲,无论他们如何挣扎,依然在宿命的怪圈中转圈——发动战争、做小金鱼、织布,都只不过是在贯彻血脉中的孤独。

在我看来,这本书既是拉美的历史缩影,也是无数湮灭的村落的留影,和写给未来的命运的预言。

建议:读的时候准备一张网友做好的关系图来理清人物关系。


《百年孤独》书摘

往日的推心置腹已经一去不返,同谋和交流变成敌意与缄默。他渴望孤独,对整个世界的怨恨咬噬着他的心。


“告诉我,老兄:你打仗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老兄,”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上校回答,“为了伟大的自由党呗。”

“你知道为了什么,算是有福,”他答道,“我呢,现在刚发现我打仗是为了自尊。”

“这可不好。”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上校说。他的警觉令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感到好笑。

“当然,”他说,“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总比不知道为了什么打仗强。”他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加上一句:“也比你强,你是为了一样对谁都没用的东西打仗。”


他越是在战争的粪坑里摔打她的形象,战争本身就越像阿玛兰妲。


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感觉她骨头的磷光从皮肤透出,感觉她在重重鬼火间行走,而凝滞的空气中还能隐隐闻到火药的味道。


他的命令总是在发布之前,甚至早在他动念之前,就已被执行,而且总会执行得超出他事先所敢想望的范围。他大权独揽却在孤独中陷入迷途,开始失去方向。被占领市镇中人们的欢呼令他厌烦,因为他们也曾向他的敌人发出同样的欢呼。每到一处,他总能见到那些少年用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望着他,用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同他说话,向他致意时的警惕神色和他回应时的神色一般无二,并且都自称是他的儿子。他感觉自己被分裂,被重复,从未这般孤独。他确信手下的军官对自己撒谎。他对马尔伯勒公爵也产生了敌视。“最好的朋友,”那时他常这样说,“是刚死去的朋友。”他厌倦了战事无常,身陷这场永无休止的战争的恶性循环中总在原地打转,只不过一次比一次越发老迈,越发衰朽,越发不知道为何而战、如何而战、要战到何时。


他们首先请求放弃审核地产以重新换取自由派地主的支持,其次请求放弃对抗教会势力来获取信众的拥护,最后请求放弃争取私生子与婚生子的同等权利以维护家庭完整。

“你们的意思是,”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听罢微笑道,“我们只是为了权力而战。”

“这只是暂时的调整。”一位代表回答,“当下,最重要的是扩大战争的群众基础,然后再视情况而定。”


那个漫无尽头的夜里,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上校追忆着在阿玛兰妲缝纫间里度过的那些一去不返的午后时光,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则苦苦挣扎了数小时,试图抓裂自己孤独的硬壳。自从那个遥远的午后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他唯一的快乐时光就是在金银器作坊里打造小金鱼的时刻。他被迫发动三十二场战争,打破与死亡之间的所有协定,并像猪一样在荣誉的猪圈里打滚,最后耽搁了将近四十年才发现纯真的可贵。


约略懂得幸福晚年的秘诀不过是与孤独签下不失尊严的协定罢了


她辛苦多年忍受折磨好不容易赢得的孤独特权,绝不肯用来换取一个被虚假迷人的怜悯打扰的晚年。


他带着这个谜团,深入她的心灵反复探究,想要找寻利益却找到了爱情,他本想让她爱自己结果自己却爱上了她。而佩特拉·科特斯见他越发亲热也就越发爱他,于是在暮年将至时又重拾青春时代的迷信,相信贫穷是爱情的奴仆。想起往昔,两人都把荒唐的欢宴、离奇的财富和毫无节制的私情当作妨碍,一同感慨浪掷了多少时光才找到共享孤独的天堂。两人在无儿无女的多年相伴之后疯狂相爱,奇迹般从桌上到床上都如胶似漆无比幸福,直到年老体衰时仍像小兔一样嬉戏,像狗一般打闹。


与奥雷里亚诺·何塞试图将这形象扼杀在战争的血腥泥潭里不同,他努力在淫乱的沼泽中维持它的鲜活,同时用杳无尽头的教皇之路来骗取母亲的欢心。无论他还是费尔南达都未曾想到,两人之间的通信是一场幻梦的交换。何塞·阿尔卡蒂奥刚到罗马便抛弃了神学学业,但仍不断编造研习神学和教会法的神话,以免失去母亲在狂热的字里行间不断提及的惊天遗产,那笔财富必能将他从特拉斯特维雷区与两个朋友合住的小屋,从穷困潦倒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


羊皮卷上所载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